子柒七七七

与君同往,共至天光

【嘎龙】延迟恋爱(34)

  郑云龙不慌不忙把自行车停在车棚,一边哼歌一边给车子上锁,把MP3摘下来揣进校服兜,又站直了身子,把四肢抻的长长的,伸个懒腰靠在车后座上,眯着眼睛看一股脑往贴着分班考试成绩单的公告栏走的同学们,颇有点睥睨天下的中二意味。

  “哟,龙哥。”几个认识的同学路过他,笑着冲他嚷,“怎么不去看榜啊?”

  “急什么。”郑云龙说,“早晚得看,多挤啊这会儿。”

  “龙哥当然不急,”另一个人说,“你肯定都对完答案了吧?有多少分?”

  “放心放心,我估计应该没人能比我考的高。”郑云龙语气非常肯定,“我妈答应给我买的Switch肯定跑不了。”

 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往公告栏走,还没走到最前排,就听见有人议论:“哎,这个阿云嘎是谁啊?怎么没听过?黑马啊。”

  “可不是吗,闷声不响地考了个第一,我都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……”

  正和朋友高谈阔论的郑云龙说到一半的话被噎在嗓子眼,满脑子都是他们说的“闷声闷响考了个第一”。和他一块儿走过来的几个人纷纷侧目看他,不由自主地齐声说了句国粹。

  郑云龙赶紧挤开人群,冲到公告栏前面,彩色的印刷单上密密麻麻印满了黑色的人名,只有最上面的那个人可以单独拎出来列成一行,很大的三个字,字体也花哨显眼,很醒目。

  “阿云嘎。”郑云龙有点不可置信地念出来这三个字,然后看到了在他下面的自己,哪怕是第二,也要泯然众人。

  “我操,阿云嘎是他妈的谁啊?”郑云龙很不服气地大喊一声,他是真的生气了,“第一?他谁啊他?”

  和这个没人认识的阿云嘎不一样,郑云龙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,他成绩是一顶一的好,人又长得帅,平时还爱惹点麻烦出点风头,性格很开朗,放在十六七岁的年纪,他方方面面都的确非常惹人注目。

  开学摸底考试,郑云龙考了个年级第一,物理单科第一,整个年级没有几个做出最后两个大题的,他算一个,由此,大名如雷贯耳。

  郑云龙恨得牙痒痒,脑子里全是刚装出去的逼和到手又飞了的Switch,看见“阿云嘎”这三个字实在痛不欲生,歪头看一眼成绩,比自己高了4.5分,单科均摊过去都差不多,明显拉开距离的是物理,阿云嘎比他多了三分。

  刚好是一道选择题的分差。郑云龙冷静下来,开始思索是哪一个题出了差错。他没想到自己物理这一科全年级打遍天下无敌手,今天居然碰上了一个,实在让他也有点好奇。

  他的嚣张气焰稍微低了一点,踱步到分班花名册那一栏,去看自己的班。结果肯定还是大差不差,大理一班,传说中进来之后一只脚迈进清华的班,不过班主任很年轻,才刚调过来没有几年;阿云嘎的名字由于首字母的关系放在第一个,而他成了最后。

  郑云龙有点沮丧地转过身,几个朋友想安慰他,他当然不需要,外表依然一副挺胸抬头的骄傲模样,说着些风水轮流转、吸取教训的套话,大手一挥,走回教学楼了。

  他一路上都愤愤不平,实在没想通自己一世英名怎么被一个无名小卒给压了一头,两个人又分到一个班,以后难免要较劲。

  路过一楼走廊末尾的最后一个教室,郑云龙有点警觉地抬起头,往后退了一步,看着上面的花名册。

  阿云嘎三个字被放在最后面,还是后来加上去的,位置显得有点格格不入,那张被挤出表格的照片里的人表情也显得严肃又冷峻,本来就瘦,五官又紧绷着,实在突兀又坚硬的一副模样。

  郑云龙看照片看了好一会儿,心里头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。这个教室是十七班,整个年级最后一个班,按中考成绩分的,被分到这儿的基本都是踩线进来的,或者花钱找关系塞进来的,学习环境可想而知;可偏偏是这样一个班出来了一个年级第一,郑云龙猜想,可能是天降紫薇星那样的插班生。

  但是他怎么看着一脸苦相啊?凶巴巴的,郑云龙撇了撇嘴,好像很能打,但是又太瘦了。

  不知道,无所谓。郑云龙转过身,迈开步子,和他有什么关系,反正他会把他干爆。

  教室在三楼,采光最好的位置。阳光晃得郑云龙不得不眯着眼进去。这会儿教室里还没几个人,都和郑云龙打过照面,于是很热情的和他打招呼,嘻嘻哈哈的,没两分钟就熟悉起来。

  几个人站在讲台上聊天,郑云龙余光瞥见靠窗位置的一个男生,拉上一扇窗帘挡阳光,好像也把其余的人和整个世界都隔绝掉了,正埋头做题,薄卫衣把肩线勾出来,锋利的让人有点害怕。

  有人看见了郑云龙正打量他,有点尴尬地咳嗽两声,低声说:“那个人你们有人认识吗?”

  “没有诶,独来独往的,”一个女生说,“是那个年级第一吧?据说他好早就来了,也不知道来干嘛的,一直在那里做题。长得倒是蛮帅的哈。”

  “真努力啊,”另一个人语气颇有点发自内心的敬佩,“怪不得能考年级第一……”

  有人用胳膊肘碰碰他,示意他别说了,然后瞄了一眼郑云龙。

  他一直盯着他看,两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反射太阳的光,亮闪闪的,里头的情绪让人分辨不清。

  “那个,我走开一下啊先。”郑云龙说着,迈开步子走下讲台,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,众人屏住呼吸,心情激动,都有点想看两个第一怎么第一次交手。

  郑云龙在阿云嘎旁边站定,一句话也没有说,只是低头看着他,看他单薄的脊骨,细长的后颈,质量一般的卫衣,剪的短短的头发,规规矩矩的漂亮字体和清晰的字符公式,笔的影子被阳光拉长,纸页上闪烁着晃动。

  很安静,教室里很安静,楼道里好像也很安静,楼下公告栏好像也很安静。

  “你这儿有人坐吗?”

  郑云龙问。

  阿云嘎应声停下笔,抬起头看着声音的来源。身边的男生整个人浸在阳光里,白色的校服短袖都被晃成了金色的,整张脸柔柔地被前方的光线包裹住,让他看得清的只有两只眼睛。

  很大,很亮,很好看,也很干净。

  阿云嘎愣愣地看着他,半天没说话。

  他来这学校一个月,这人是第一个主动和他说话的。

  郑云龙见他半天没理他,余光瞥见讲台上的几个人还在等着看好戏,脸上稍微有一点挂不住,但还是保持礼貌,重复了一遍。

  “你那个里边的座儿,有人吗?”

  “啊?没有。”阿云嘎后知后觉地摇摇头,从椅子上站起来,眼睛就落在了和陌生男生一个高度,也看清了他的脸。

  好看的,没有攻击性的脸。加上那样一双眼睛,简直像一只食草动物。

  “那,你让一下呗?”郑云龙说,“我坐里边儿?”

  阿云嘎向右迈开步子,让了一步。郑云龙在外面摘下来书包,他顺手接过去放在里面的桌子上。

  “谢谢啊。”郑云龙咧嘴一笑,露出一排怪可爱的碎齿,眼睛弯弯的,单纯的可爱,“我叫郑云龙,以后就同桌了啊。”

  “我知道你叫什么,你叫阿云嘎。”郑云龙笑着在阿云嘎说话之前做出了回答。

  此后郑云龙好像做什么都比阿云嘎快一拍。

  他更快和同学打成一片,更快跑到三食堂的窗口抢到东坡肉,更快占到篮球场,更快跑到便利店买冰镇汽水,然后带给他一瓶。

  分班快半个月,除了体育课,阿云嘎都很少出教室。他依旧沉默地坐在课桌前做练习册,连举手回答问题的次数都寥寥可数。

  郑云龙也不举手,他纯粹是懒的。

  阿云嘎也只和郑云龙简单交流几句,大部分都是郑云龙先开头,阿云嘎简短地附和,说的多的时候通常是讨论某个题目。

  他虽然长的看起来有一点凶,但人却很友善,因为每天都第一个来,所以就习惯性地帮值日生扫一遍地然后抄课程表,课间主动擦黑板,给饮水机换水,搬书搬资料,给窗台上的花松土浇水,总之都是默默的,永远都是安静又坚硬的样子。

  时间长了,大家也很难不注意到。于是私下里讨论,说阿云嘎是副班主任,怎么比老肖看着靠谱似的。就是人太冷淡了,怎么一句话也没有,成天皱着眉,看着吓人。

  这个时候,郑云龙就忍不住想笑。因为只有他知道阿云嘎为什么不说话——他在他的桌堂里看到了一本《普通话教程零基础自学》。

  他倒是想帮阿云嘎辩护,但总觉得辩护了好像让他更没面子。

  但是阿云嘎真的是绝世好人,他帮他写过语文作业,抄英语作文,甚至帮他打开水,而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想下去打篮球懒得做,他甚至答应了给他带早餐这样无理的要求。

  就在不久之前,郑云龙还在为阿云嘎抢了他第一的位置耿耿于怀,可现在他对阿云嘎只有感激涕零。

  终于有一天,郑云龙忍不住对阿云嘎说:“学普通话是要和别人说的呀。”

  

  阿云嘎吓了一跳,转过头看着阿云嘎,表情好像自己内裤颜色被郑云龙看透了似的。

  “你,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
  “上次我值日,你书从里面掉出来被我捡到了。”郑云龙说,“所以你总是不说话是因为说不好吗?”

  阿云嘎低下头,沉默不说话。

  “可是你不和别人说话,就永远都学不会。”郑云龙很认真地说,“你应该多说说,要不然和哑巴英语有什么区别。”

  “我每天回家,有读报纸。”阿云嘎说。

  “读报纸那能一样吗?你说错了报纸不会纠正你。”郑云龙反驳,“你应该和我说,我会帮你的。”

  阿云嘎抬起头,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郑云龙,眼睛里闪烁着柔软又清澈的光。

  “你会愿意听吗?”阿云嘎问。

  “只要你愿意说。”郑云龙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
  阿云嘎看着郑云龙,看了好一会儿,才默默移开了眼睛,重新落回到练习册上,

  “当然帮你我也是有条件的。”郑云龙又说了一句。

  “什么?”阿云嘎问。

  “接着帮我带早饭呗,”郑云龙弯着眼睛,“我是真的起不来。”

  于是阿云嘎恪守诺言,每天都去公园旁边的早市买早点给郑云龙。早市花样多,各种馅儿的包子,糯米烧麦,糍粑,油条,豆腐脑,胡辣汤,藕粉,阿云嘎不厌其烦地变着花样给郑云龙带早餐,郑云龙就不厌其烦地和阿云嘎前言不搭后语地瞎聊,天南地北地扯,偶尔有同学路过听了一耳朵,都要带着惊奇地眼光看他们一眼。

  又过了半个月,郑云龙拍拍阿云嘎的肩说:“你的进步很大。”

  “真的吗?”阿云嘎有点兴奋地问。

  “骗你干嘛啊我。”郑云龙说。

  “太好了那真是。”阿云嘎说。

  “作为回报,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?”郑云龙问。

  “好。”阿云嘎立刻点头,过了两秒钟又反应过来,“我不是答应了一个了吗?”

  “哎,你进步这么大,再答应一个也没什么。”郑云龙用力拍拍他的肩,“语文考那么高,能不能帮我写篇检讨?”

  “啊?”阿云嘎有点疑惑地看着郑云龙,语气很迟疑,“你又……”

  “哎你别问,那个年级主任他更年期,”郑云龙有点急了,怕阿云嘎不答应似的一把搂住阿云嘎的脖子按住,“老肖让我明天早上交,我今天晚上说好了去打球的,工会体育场的球场,很难占。”

  有点热的呼吸喷在阿云嘎耳朵上,干净的香皂味儿从他的卫衣上传来,略有一点长的头发掠过他的脖子,有点痒。

  他从小就是所有人眼里最乖的孩子,让让他去放羊,他就去放羊,让他去念书,他就去念书,循规蹈矩惯了,很难迈出破圈的一步。

  但是莫名其妙的,阿云嘎说,行。

  “好兄弟。”郑云龙抱住阿云嘎,拍着他的后背,“都记心里了。”

  阿云嘎低下头,小心翼翼地把头偏开一点点,既不想让郑云龙觉得自己在躲他,又不想让郑云龙发觉自己奇怪的心虚。

  “你既然普通话已经说的有这么大进步了,”郑云龙又说,“以后能不能多说点儿?”

  阿云嘎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
  “我真的觉得你是很好的人。”郑云龙看着他的眼睛,很认真地说,“我希望大家都觉得你是很好的人。”

  

  ——TBC——

评论(9)

热度(149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